【万世】 （71）栉风沐雨
71.栉风沐雨
何为圣人。
百世之师也。
斗圣是天神之下第一，和众生是不一样的。
斗尊和斗圣相差在何处？
并不是斗气的强弱，多少，星阶，而是对天地运道的秉承，于万物之中悟出通透的道心。换言之，便是将自己的运势与天地的运势相捆绑，虽然天道无情，盈缺不论，得失在己，损益同天。
只当拥有了改变天道的决心与能力，天道才会赐予你改变它的资格。
古圣人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林总万物，求思无不在。究其原因，一谓灵蕴充沛，二曰天道慨然，但随着天地间灵气的日渐匮乏，天道为了放缓自身的随之而来衰败，不可避免地陷入一种保守的情态中，这也就是这片大陆近百年都没有新的斗圣出现的原因。
当然斗圣千余年的寿岁相较于茫茫太古依旧是短暂地可怕，但是只有成为斗圣，才拿到了参与天道运势角逐的入场券。
这是早年风闲与药尘于星陨山上论道共同所感的心得，所以当年他们对焚决唯恐避之不及。
虽然这不一定是正确的，就像萧炎，当年不过一个斗者都不是的孩童，如果说他能承载天道，明显是德不配位，却将焚决作为功法十年间修炼到了九星斗宗。
而摘星，年高德劭的魂族宗师，传闻中已经亡故的那位魂君仍是储君时的师傅，上一任魂族至高学府辟雍的长官，心学学派开山道祖。
他居然还是斗尊。
斗尊寿八百，而他居然还活着。
三位圣君的老臣。
风闲虽然不太明白摘星为什么是斗尊，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位尊者可以在第三个斗圣君主的时代仍然活跃，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他很强，让小医仙这孩子一个人对敌必然要出事。
“久仰久仰。”风闲拱手笑道：“老先生何时致仕告老？”
“早就没公粮吃啦，退休金哪够买酒，老乞丐只能退休讨饭带娃这样子混混呗。”摘星抿唇笑了一下，单脚后撤半步，微微弓起猎豹似的腰身，精干结实的左臂展开，像一只迅猛矫健的野兽，“风阁主接好！”
他的速度真的是非常快，眨眼就攻到了近前，挥拳，凌厉的拳风猛虎一般扑咬而来！
“瞎说什么呐老爷子！”三叶风羽旋转着缠上，柔软双叶十字相交将那凌空而来的拳风架开，第三叶紧随，顺着攻来的轨迹，直接刺向万钧一拳挥出仍未收势的摘星，“在下可不是阁主，我们正要接我们的阁主回家呢！”
摘星侧身，另一只手从臂下穿来，包裹斗气的指尖点住青刃。
一声巨响，摘星脚边的地面出现了一道硕大骇然深不见底的裂痕。
风闲动了一下僵硬的指尖，神色肃穆道：“前辈，不吝赐教。”
那一指点下去的力量是那么地强大，风闲下意识地想硬扛，风刃在电光火石之间被两种力量放长到极致，依旧被瞬间压了下去。
巨大的缝隙之中飞出薄如轻纱的羽刃，同之前的两片一起，又盘旋回风尊者的周身。
“随风无影，形意在心。这一套风刃便是斩凤仙吗？”摘星缓缓握拳，重新凝势，“很漂亮，寻常武器，即便是地阶巅峰，被老乞丐这一点，起码也要裂出条损伤来，这风刃实在是不俗。”
“你呢，出云国来的小女娃，传闻中毒丹大成的厄难毒体有三重蛊毒，全部挂上连斗圣都能毒杀，出手吧，让老乞丐开开眼！”摘星笑着说道。
林中的毒雾不至于破开斗尊的防御，但是当其浓烈到一定地步的时候，便不一样了。
浓雾突然荡漾起水流一样的波纹，一道蓝紫色的猛浪拍向摘星。
摘星一跃凌空而起，手中运起从天而降的一拳。
虽然他们对于这位魂族的隐世强者摘星并没有太多的情报，但从刚才他与风闲的短兵相接，所表露出的速度与力量，小医仙心下明白，她的毒雾虽然迅猛但是远远不足以追上摘星。
她抬眸望向空中的强敌，就是现在！她单手结印，于唇边一吹，刚涌至高点的浪潮之下突然又冲起一波迅疾又猛烈的浪，双浪相击，如无声的惊雷，爆开千堆雪，四溅的毒像利箭一样射向悬滞在空中的摘星。
摘星显然是有些惊讶，且未等他有何动作，他的上方突然压下一道坚硬的风墙，将他往爆射而来的毒箭上压去！
强劲的风压吹折了一大片丛林。
得手了吗？
并没有，在那毒箭快要射中的那一刹那，摘星消失了。
风闲大喝一声：“云扬！”
四周的大风骤然涌了过来，在这片领域内几乎是瞬间立起四面风墙，撑住了下坠的那一面，形成了一个囚笼，可是笼中依旧空无一人。
“这就是，”小医仙头皮一下子发麻，摘星不知何时已经立于她的背后，她猛然回头，只见那个男人手呈爪状，凝空握着斗气凝出一个混圆的球，球中一枚暗红如血的断箭的箭头仍在旋转，他笑着说：“被誉为厄难毒体髓骸之玉的三重毒么，我想想，其色绛珠，质璀而坚，应该是第一层毒溶血？”
小医仙往后撤去，一个毒师，被拳脚功夫相当厉害的强敌近身是非常致命的事情，但是她依旧是慢了，摘星悠哉地说完话后，他的身影白光一闪，便追至女孩的身前，他猛一挥拳。
小医仙只能防御，她双手相交，一块蓝紫色的厚厚的屏障护在了她的身前，堪堪承受住这千钧一拳。
山林为之震颤。
紧随而来的第二拳。
小医仙轻咳一声，厚厚的屏障被震个粉碎。
三片青羽飞来，直取摘星的咽喉，摘星折身一躲，而此时风刃青光一瞬，刃身延展三倍余，在空中舞出一个青色的弧。
摘星被逼退。
狂风扬起，卷起女孩纤细单薄的身体，将她轻轻放到身后，风闲微微回头轻声嘱咐道：“保护好自己。”
摘星裸露在破旧衣衫外那饱满的胸肌上横着破开了一道细细的伤口。
“云扬，与斩凤仙。”摘星微微顿了顿道：“倏兮浩然而不止，亦能游锋于穹间，狂放而敏锐，不亏是星陨山的风尊者，适才老夫约是说错了一件事，斩凤仙并不是这几片风刃，它们根本就不是法宝武器，斩凤仙是你的风法吧，和云扬一样，所以应该远不止三叶，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前辈好眼力。”风闲拱手说道“确实不止三叶，不过在下别的几把小刀已然好多年未曾出鞘了，能让我使出几把，这得看摘星前辈的本事了。”
小医仙调整呼吸，用自己大半的斗气凝出防御的屏障，用一个坚硬无比的蓝紫色的透明茧壳将自己包裹起来，她应该先保护好自己，然后配合风闲，将毒注入摘星的体内就行了。
他们与摘星这几个回合虽然打得有些狼狈，可是算来也并无损失，他们之间存在一个信息差，关于摘星的情报，还是太少了，谁能想到百年前八百高寿辞职隐退的斗尊摘星老校长居然现在还这么能打！
“哦？”摘星笑了笑说道：“还好我不是魂灭生那个嗜战分子，他肯定没有耐心陪你们磨磨唧唧打到现在，你们不就是在试探我吗，不用试探，我直接说。”
摘星胸前的伤口愈合了，他摸了一把，然后道：“刚才用的身法名为逍遥，取其游无穷之意，拳法为积卑，威能足以开山，不过得有一段蓄力，还有一套与其相补的拳法叫合水，还没用出来。就这，点到为止吧，虽然我干了一辈子臭教书的，也不能不分场合地好为人师呀。”
风闲沉声道：“谨奉教。”
丘山积卑而为高，江河合水而为大。先积而后发，如果不给他蓄力的机会，那便是限制，但是配合上他快到极致的身法，他的身法……
逍遥游，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变，以游无穷。
遵循自然的本性，悟透阴阳风雨晦明此六气之中宇宙万物的规律变化，什么都不用凭借，便可遨游于无穷无尽的境域。
这就是乘物游心这一流派的强悍之处吗。
风闲心下凛然，怪不得刚才用无论怎么样快的速度都碰不到他，甚至刚才能阻绝空间的风墙都抓不住。逍遥游，并不是单纯地快，也不是斗尊常用的，破开空间而移动的瞬身，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瞬移，移到任何他所想的地方，所以刚才突然延展的风刃才能够伤到他，因为这一招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风闲振臂，将狂风展开，三枚风刃飞入无数股乱流之中便消失不见。
所有的气流高速运转了起来，风刃与空气擦出高亢的啸鸣，而阵中缭乱只闻凤唳不见其影，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停蓄；发于外者，烂如日星光辉。张扬狂放而致命，风闲在阵中，长发飞舞宛若神明。
这才是天下第一瑰巧雄奇剑法——斩凤仙！他的刃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攻来，但，问题是如何击中会在任何一个地方出现的敌人。
摘星又一次原地消失了。
风闲缓缓缩小风阵覆盖的范围，摘星的逍遥触发距离必然不会太远，他是不可预判的，斩凤仙也是不可预判的，唯一在明处的，只有风闲本身。
摘星攻过来，机会只有一瞬。
“哈哈哈，老乞丐虽自以比形于天地，承气于阴阳，但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而已。”摘星笑叹道：“你也不必如此谨小慎微，我当然还没有强不可战胜，好小子，用你的风去感受！”
可就在他话音一落的瞬间，他便出现在了风阵之中。风闲额上青劲爆起，就在他出现的那一刹风闲便是立刻有所反应，他猛一回身挥袖，隐藏在缭乱狂风中蓄势已久的刀刃立刻从四面八方绞斩过去！
狂风中一点轻不可查的红色微芒闪过。
“嗯？”摘星的身影又一次消失于密不透风的刃阵中。
而后他已然脱离于阵外，他举起手，双指之间夹住一片仍在震颤的青色羽刃，刃端血红，但这并不是谁的血，是第一层髓骸之玉。
风闲为了保存这一柄青刃的力量，连忙将其撤散，而速度没有那么快的血玉石便被摘星用力一握捏个粉碎。
这叫没有那么强？
风闲觉得离谱。
风尊者风闲，曾用名古灵，八星斗尊巅峰，一手风法出神入化，斗尊之下多年并无敌手（绝不是吹嘘，是古灵真的打过），寻常就算是半圣也能打个有来有回，不然他身为被别的阁主戏谑曰的星陨老鳏寡，没有实力怎么可能独自守得住江山，这里是中洲，又不是儿童乐园。
而今天有一个二星斗尊天毒女的帮助，他依旧是拿摘星没办法。
甚至在对方告诉他用风去感受的时候，他依旧什么都感觉不到。
是许久都没有尝过的，被压制的感觉。
摘星在捏碎了血玉石之后开口说道：“大风虽可以负万里之鲲鹏而起，可是速度必然会为其所累。”
风闲也摇头，无奈道：“前辈说得是，如果连碰都碰不到你，带上血玉毒也是无用，不如放手一搏。”他向身后的医仙打手势，意指先撤下毒，另寻机会。
那些青羽瞬间变得碧蓝如洗，如同九霄苍空，风闲双臂微展，十二翼青羽排开，他主动发起了进攻。
不必再藏叶于林，林中无一叶不为利刃。
他来得又凶又疾，十二叶青羽刃分两边如同戾鸟的双翼相合，绞灭向中央的摘星。
摘星消失。
脱离负重的风闲终究是抓住了一丝不同寻常之处。
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
所谓小石小木之在大山。
大海中无法查询一川之归，一闾之泄，大山中无法觉察一石之隐，一木之匿。这就是风闲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察觉逍遥身法是如何消失的原因，摘星的灵能斗气，是融于天地万物之间的，他的行踪，就这么明目张胆地隐藏掉了。
于是风闲尝试将感知的点放大，并不去关注斗尊这种斗气的强合集，去感受，感受整个领域内灵能斗气的变化。
确实在变化，可是这种类似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的变化太多太杂而且无法分辨，十分棘手。
小医仙察觉到了风闲目标的变化，她也被点醒，便运起斗气，将无数带有剧毒的狂浪卷入风阵，致命的毒在风的摇动下如同群蛇乱舞，无章无法，只像要是毁灭一切，风闲回头看了眼她，厚厚茧壳中的姑娘眼神坚定。
风闲笑了笑，明白了她的意思，既然做不了选择题，那就把选项精简到一个！
摘星可能出现在每一个变化的点，但是当这片领域内只有唯一一个点没有风刃也没有毒浪的时候，这个点就是唯一可能的答案。散开的风没有那么大的威力，锐化的风没有那么大的范围，而毒不一样，只要整个山头的黑色妖雾不散，厄难毒体的毒便用之不竭，无需要非常快的速度，只要完全的填充，填充就可以将风阵的大半可立足之地从答案上删除！
不必从未知的未来中赌，而只要用精确的计算锁定当下那个唯一的空缺，于是，狩猎开始。
找到了！
十二叶风羽刃向那个点猛然攻去，其凄如飘风急雨骤至！其快如轻车骏马奔驰！那一个点的空间都被斩出些许虚无的边刺。
人影一闪而过。
斩到了吗！
狂风卷过，空中落下一块带血的衣布，仔细一看，是摘星前襟的那一块。
中了。
风闲敏捷地寻找下一个空点！
在哪里，在……
狂风乱舞。
在我的背后！
风闲以他最快的速度将飞舞的风刃扯到身后护住自己，如凤凰收翼万鸟归巢，可是，那一拳仍旧是来了。
风闲笑了一下，他的身体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摘星收拳，血玉化为红色的游蛇从他掌中的伤口游了进去，暗红色的腾纹慢慢从他的脖颈爬上脸颊。
空中落下一把碎裂的青羽。
风闲始终在身上藏了一把淬毒的刃，在摘星攻过来的一瞬间化为带有毒刺的背甲，将第一层蛊毒打入了强敌的体内。
“十二把风刃居然还不是你的极限。”摘星看着地上损坏的那柄。
风闲站起身：“前辈的速度不是也远没到极限吗。”所以反甲才会起作用。
“云程发轫，万里可期……”摘星抬手，擦了擦侧脸暗纹上溢出的血，拳上缓缓流淌出了浩蓝色的斗气，他一头乱发下泄出的目光热烈明忱，如火如辰。
“年轻人！你可以再快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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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大伙儿拜个早年！
下周小炎子就可以找到老师的残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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