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归来客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万世】(76)细思扰扰

(76)细思扰扰


  一叶落下的时候。

  硕然的铁剑刚刚出鞘半寸,剑刃上如同铁锈一样的纹路只燃烧起零星几点血光。

  他的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臂膀向上卡住,仰起而露出的咽喉处就悬停了一片轻薄柔软的羽刃。

  “别动。”身后的人冷冷地说道,那青羽仍然在风中震颤,发出低低的嗡鸣。

  李铁剑缓缓松开剑柄,举起双手,似乎还很开心地喊道:“风尊者!”

  他想转头,但是被风闲的肩膀撞了回去,风闲谨慎地问他:“阁下为何来此?”

  “阿闲,我已经一个月没约到你啦,昨日我便去小星楼找你,就发现你留的那个茶砖了呗。”李铁剑的圆脸上又挂起了纯朴的笑容。

  风闲微微叹了一口气,放下手臂,松开了高高壮壮的万剑阁主。

  “抱歉铁剑兄,方才敌人布下了精妙的模拟法阵,我只怕来者又不是本尊。”青色的羽刃盘旋收起。

  李铁剑看起来总是又憨又直,其实心思又深又精,风闲不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交心的人,虽然他们总是在一起附庸风雅,看起来私交甚笃,那不过是形势所迫,四方阁百年前原是三方,其中一阁阁主斗尊身死道消而阁中后继无人,便自然被除名。而万剑阁,甚至在星陨之后几年才建立,面对年代久远、家底丰厚的风雷和黄泉二阁,星陨和万剑关系总得让旁人看起来勾勾搭搭。

  所以在来救药尘这种弃生死性命不顾的事情上,风闲没有去主动寻求李阁主的帮助,他们的团队之间如果稍有龃龉都可能全军覆没,风闲没有那么大的心去带上一个理论上说无利不起早的另一位四方阁主。

  独当一面势力的首领,自古从来都没有省油的灯。

  可是现在看又不像这么回事,他留在小星楼的茶砖放在一个言灵锁盒子里,填字:水薄擎天树,万景在乎“ ”。

  解之的钥匙便一个“听”字。

  上联字谜答案是“渠”,渠城的四方阁大会上药尊者的徒弟萧炎以药庐听茶为天下第一景题了首藏头诗。

  那诗中藏有深意,借来盒中此茶砖亦有,敲碎便能见一玉叶,上纂“冥洲城”。

  救人心意切,困在冥洲城。

  风闲知道如果多日不见人,李铁剑又恰好没有那么多公事在身确实会来登门,他给他的朋友留了八两松风玉爪,起码告诉他自己去了哪里。

  至少现在来看确实是朋友。

  能解听字,能辨其意,能来此地。

  “承蒙铁剑兄挂念,某也就不多寒暄,确有一事相求……”风闲还没有说完李铁剑便道:“风兄弟但说无妨。”

  风闲将他引到不远处的小空地上,李铁剑第一眼看去没有发觉任何异样,只觉此刻月光通透非常。

  风闲随后从空空荡荡的月光中抠出了一块透明的阵石,仿佛攫取了一块暗淡了的月光,石头脱离阵法便粉化,从那里仿佛打开了一个柜门,一位重伤昏迷的女孩从中倾斜出来,倒入风闲的怀中。

  风闲将小医仙交到李铁剑的手上,嘱咐道:“拜托铁剑兄带这位姑娘下山,东南角下,道旁有一位黑袍兄弟,将姑娘托付给那人便好,风某不尽感激。”

  瘦弱的小医仙靠在李铁剑的臂弯里,像一只小白狍子睡卧在山峦中,李铁剑说:“你不同我一道走?”

  风闲摇了摇头道:“玄衣有麻烦,我要进城去。”

  “胡闹!”李铁剑一双厚直的眉拧在一起:“你的状态比起这位姑娘来也好不到哪去,不过是能站着喘气而已。”

  风闲此时已经处理掉了周围的一切痕迹,微微苦笑道:“咱们的计划一时半会和你不太说得清,不过现在而言,进城和下山回撤都是一样的凶险,铁剑兄我无意让你牵扯太深,你拿着我的一刃风羽作为信物,送走这位姑娘,已经让风某欠了你一个巨大的人情,今后只怕是凭君差遣了。”

  “折煞折煞。”李铁剑那张黝黑的包子脸上根本看不出几分深浅,他听了风闲的坚持,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抱起小医仙道:“多小心。”

  “保重。”

  二人简单道别,向两个方向飞速离开。

  魂玉猛然惊醒。

  他坐起来,撑到一半咳出一大口血,似五脏俱焚头痛欲裂,强忍,以最快的速度接通通讯,因为从重度昏迷状态中强行叫醒他的是一个预设的相对较高等级警报。

  有重要情况需要立即汇报,冷汗顺着他的脑门划过,他那一双秀丽的明眸此刻几乎是明明灭灭,时而涣散无光时而亮得骇人,他对通讯频道里传话,一张嘴,却是呜呜啊啊的几声失语。

  被破阵的精神伤害实在是太大了,疗伤状态强行打断更是雪上加霜,连语言中枢都收到了波及。

  魂玉又是着急,便又是一大口血,狠心封住了几处命脉,勉强将话语传了出去:

  “慕骨死了。”

  说罢松开命脉,他更加几分颓然,已是气若游丝。

  可他的游丝刚没游几下,突然有一念如惊雷炸响,让他从头到脚如坠冰窟,血气逆行中,眼中是金星,耳中是不断震荡的耳鸣。

  他的神识如潮水般退散,逆流而上的那一念,只有摘星先生曾经的一句话:

  “若再过五十年,你也许可以胜过玄衣尊者”。

   魂玉强忍剧痛,用最后一丝神识,将自己接入跳崖阵中。

  志怪与传说中,主角每当走投无路被逼下悬崖之时,总会有救命雪莲、别有洞天、大圣传法云云。仿生天下唯有的三株清严坐寒瑞天山优婆罗的魂族“跳崖阵”,那是他们最后的救命法阵,整整七天,他能维持与外界一个不多不少的感知与操作空间,但是这回如果被彻底打断,他只能是一命呜呼。

  不过是死守城池罢了。

  “慕骨死了……”风闲完完整整地听到了这句陌生魂族少年的声音,随后在频道中对玄衣说:“你怎么样?”

  这是他回头救人的最大把握,玄衣已经将整个冥洲城屏蔽了起来,借由黑雾涤荡开的那一声奇怪的钟声掩饰。

  所以魂族那一次被波动干扰的通话,是玄衣两头通报了平安,不过若非他们对自己人的能力有莫大的信任,他们这招险棋也不一定能成功。

  而如今通话已经全面覆盖,玄衣道:“还好。”

  风闲笑道:“那不行,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寡言少语的大法师这句“还好”,意思就是方才两个模拟体就让我们如此费力,而本体可能已经到星陨了,那位少主虽然贯来心思缜密,谨小慎微而靠谱,但是毕竟还年轻,而且尚不知敌人的深浅,我这里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你更应该去那边。

  “医仙姑娘呢?”玄衣又说道。

  “我已托付于一位故人之手。”风闲在黑夜一般的城中穿行:“你在哪儿?伤怎么样?”

  “故人?”

  玄衣这一声给沉浸在知交情深中的风闲一下问懵了,这深入敌方腹地的情况,哪里来的这么巧有个故人。

  虽然李铁剑的茶砖逻辑很自洽,可是……

  “我的羽刃,跟着他去了,我能知道那里的情况,如果情况有疑,合我二人之力,还有转圜。”

  可是他手里抱着小医仙,万一以此为掣肘……

  不能细想,如果一旦起了疑。

  “我在……西……。”玄衣的声音传来。

  “在哪里?”风闲也心领神会,先解决眼下要紧。

  “西角。”

  不好!玄衣一阵冷汗。

  他们为了便于定位,将方方正正的冥洲城比为棋盘,玄衣知事已至此,不能再让风闲心乱,要岔开他的思路,便将自己的位置告诉他,可是,敌方的法师自从三分钟前有送出消息动作后一直沉寂,看来并不是毫无动静,而是用最快的速度酝酿了一个精密而致命的反击。

  她在城中东北星位,而出口变成了西角。

  魂族法师算准了风闲是回头救人的,那么最关键的东西,便是玄衣的位置。

  那个少年阵法师以最快的速度写了一个最硬的小法则——“方位禁言”。她无法输出她的所在位置,即使说出来也会传达为一个别的错误坐标,且给出错误信息之后,关于地点的内容就被完全禁言。

  她想应该趁早把地点给出去,李阁主的事再聊不迟啊,现在谁知道西角会有什么等着阿闲。

  可是,她在起阵运算破解这个很硬的小法则的时候,突然从方才的话题中又有了另一种别样的感觉。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不取不舍,不落有无。世间混沌多苦,知微通玄几人?

  枯荣荏苒,光阴虚流。

  玄衣在无端无数绪中。

  渐,闻妙音一则。

  良久,她的声音混在不断串流的嘈杂声中传来。

  她对风闲说:“你们,会在一年后,因一位身份不明之人,有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

  随后,通讯就断开了。

  魂族的阵法师趁此时机重新屏蔽了冥洲城内部的通讯。他很聪敏,知道敌人既然机关算尽地围住城池,便不浪费刚恢复的那么一点精力去撞这个铁瓮,好一个精铁用在刀刃上。

  可是玄衣此时神识剧振,未从万古性空之中全然迫降,她高高地俯视着魂族法师努力改变局面的每一道手笔。

  甚至魂族法师的努力,都像是在为她传出这最后一句预言而铺垫。

  他在挣来的喘息时间后,终于启动了某种超级法阵,突然多出的乱线如渐次升起的烟,缓缓攀附上金色的天幕。

  但,依旧仿佛命运本如是。

  当如是。

  风闲本像长风奔驰的身形骤然停下,他听到了玄衣的话。

  他一时间似回到了那肝肠寸断的灼灼冰原,回到了那无能为力的彷徨少年身中,无情的悲意要撞碎他的胸膛。

  言语中再不具体的将来,再巨大无法挽回的损失,风闲从来都不会害怕。

  可是他从玄衣的预言中听到了挥之不去、真真切切的远离。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眉宇间,封印斩天凰的魂锁又流出了汩汩鲜血。

  道旁界碑边那黑衣人伸手拦住了从山上下来的李阁主。

  他的脸藏在黑色的兜帽中,身形挺拔,楚楚而立,应该很年轻,但他只这一拦手,全然是恰到好处的戒备与谨慎。这么说或许有些奇怪,他没有给人全然的压迫,甚至带着礼节性距离的关怀,可有实实在在地严防死守住了他的一切。

  李铁剑觉得有些意思,黑衣青年身上带有某种法宝,模糊了他的等级,一眼看上去并不能完全看透他的实力,但万剑阁的阁主从来不是投鼠忌器之徒,他口诵剑决,背后那柄重剑微微一振,有数个剑形的暗影,游曳在昏黑的夜中,它们盘旋四周,不知远近,只在稀疏寥寥的月影下闪出点骇人的寒星,像野狼的獠牙。

  李铁剑颔首,低声缓缓道:“在下受星陨阁风尊者之请,送这位姑娘下山,阁下可是接引之人?”

  他先兵后礼,除了深入魂殿极需稳妥的考虑,更有一丝挑衅之意,看黑袍青年那滴水不漏的克己复礼真假几分。

  黑袍青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轻吟道:“李阁主向来不闻巧言令色,只信剑底是非,不是么。”

  这倒是李铁剑没有想到的,黑衣青年面对他的挑衅,竟然包涵容忍地说随他的心意随便来试。

  李阁主露出了一个仁义忠厚的笑容。

  想砍,便会将游走的剑影都砍下去。

  砍下便见分晓,这黑袍青年要么是个不自量力装腔作势的蠢蛋,要么是个涵养极深,思虑周密,且习惯于画饼的上位者。

  无声无息的刃从暗中瞬间劈来!

  那黑袍人只将手一举,修长的五指张开,一片刃猛然挣定在掌心上,像是抖擞精神一般,舒展开柔软的微弱青光。

  其余几道剑影应声而碎。

  李铁剑心道,此人恐怕目不斜视中便看出来,他将风闲的信物藏在了铁锈剑的剑气残影中。

  那片血迹斑斑的风刃在黑袍人的指尖摇曳游转,飘然地像寿带鸟细弱的尾羽。

  斩凤仙是风闲的本命剑,每一片上都寄存了他的某些意识,所以暂时获得许可的李阁主可以小幅变化和使用它,同样,它不会攻击自己人,真假于锋芒下一试便知。

  阿闲啊阿闲,你就是一个全部都长在我心意上的人。

  李铁剑将怀中的姑娘托向对方,道:“局势未明,多有得罪,公子海涵。”

  此人应该不是前辈,虽说修为驻颜,各种奇技也可永获青春,但前者不免老神在在,后者难逃反常多妖,只有真正的少年人才会有向茂盛和繁荣无畏冲撞之光华。

  只是这光华,硬要说的话,似乎是有那么一丝不同寻常。

  不过李铁剑发现,在那少年接过姑娘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少年颤抖了一下的手。

  滴水不漏,漏在滚滚红尘?

  李阁主憨厚的微笑纹丝不动,难不成眼前是一幕天之骄子们的纷纭爱恨。

  少年接过重伤昏迷的小医仙,对李铁剑道:“兵贵神速,李阁主,咱们走吧。”

  李铁剑依旧是笑:“要辜负公子盛意了,李某现在要往城里去,因我此行本便是为他而来。”

  那少年点了一下头,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李铁剑却立刻感觉被一道穿透力极强的目光钉在原地,这穿透并不是超高精神力者霸道无比的翻查,更像是从法则上越过时空浏览了他的履历摘要。李铁剑顺着目光看去,那少年微微仰起脸,淡到聊胜于无的月光照不透他斗篷下的面孔,但见到他挺秀端正的鼻梁,和鼻梁上架住的一只流转着金色细光的单片镜。

  正是这只眼镜发出的探查,李铁剑只能继续笑脸相迎,心下慢条斯理地开始分析,首先能改动原有法则而从来都是传说,改写之人便是斗帝,改写之物世所罕见,几乎闻所未闻,且这世间诸多限制在身,那此物必然不可通天,要么功能简陋,只看个几分钟几小时前行为大概,要么看个古往今来,但不可再看第二人。

  此时此刻,为了分辨是否可以让一个敌友不明的斗尊离开视线独自行动,甚至不惜冒险困住,应该为毕其功于一举的关键决策的可能性大一些。

  其实也就不过十余秒的时间,那目光探查完毕,镜片最后的光亮经过一个繁复的纹路落于眉心,熄灭为一个扭曲的白点,而后清脆一声响,落在地上慢慢消融,像是被无形无色的火焰吞噬着。

  李铁剑看着那在地上慢慢焚毁的碎片不由感慨,不说一穷二白的星陨,就算他的万剑阁,这眼镜有个三两片也是能买下的,但是他们这等凡夫俗子取了也无用,看那眉心被隐藏的白光,说不准还是个配合血脉神通的宗族技能道具。

  十余秒花光半个万剑阁,仿佛对于小公子是无比稀松平常的一件事。

  “风尊者就拜托您了。”公子小心地将怀中的姑娘背在背上,对李铁剑郑重地说。

  随后他二人一起隐入了一个黑色的空间法阵。

  李铁剑抛出那片风闲的羽刃,薄薄的羽刃轻盈地往城中飞去,厚重的铁剑挥舞出数道骇人的剑气,它们与那青刃相缠,李铁剑纵身寻之而去,去往风闲的身边。

  他随剑气飞行的时候,突然回想起了一些事情,关于某些大族的传闻,关于一些秘而不宣的传承手段,关于黑袍青年那不同寻常的青春光华。

  风闲挥出青云般的剑。

  他来到了一片寂静的法阵之巢,说来奇怪,那些层层叠叠的法阵本是正圆正方,但它们不断奔涌的传输波纹此起彼伏,像是无声的潮水,激荡在沉默的海洋。

  潮水的中心,是似一叶孤舟的小台,台上坐着一位面色苍白的瘦弱青年。

  台边粼粼波纹,动静相参,一呼一吸,忽明忽暗。

  而海底的最深沉,是如同煌煌之明瞳一样的光源,似乎即便是在最深沉的夜里,也会全力以赴而坚定不灭。

  冥洲城西角什么都没有,魂族没有在族人的城中预备下天罗地网,魂玉只能将风闲引到身边拖住他。

  风闲一眼便知小台上的那个人就是背后运行这一连串阵法的那个魂族宗师,所有阵法师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将真身从局中显现,一旦被斩了真身,多数法阵不攻自破。

  不过此时风闲比起那远处看不清眉目的魂族少年宗师,他更多的目光居然放在那有节律的法阵之海下。

  那种几乎是摄人心魄的,彻底而纯粹的明光,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或者说还挺熟悉的。

  抬望眼,顶上一张巨大的金色法罩,将冥洲城都屏蔽起来的法罩其实很难实现,不说客场画阵作战这种明面上的劣势,单单是与魂族如此强悍的实力对抗,对于世上大多数阵法师都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但是毕竟是丹塔,他们的法阵接入了护塔核心,那拥有世上最强算力的法核亮起时,无数的光闪烁着汇集又分散,便是守夜巨人炯然如炬的瞳。

  一如澎湃而涌的阵海之下,眼前所见。

  丹塔一直在开发他们的法核,成就举世瞩目,举世无双,是对极限的无限迫近。

  而冥洲城从未听说像丹塔一样有成丹成阵对极致算力的需求,他们没有理由在这里设立一个研发中心,或者说?魂殿选择避让冥洲城成为战场的理由就是,为了算力法核免遭破坏?

  不,魂殿的背后可是魂族,研究无非是人力与财力,人可以战略运动而钱更不是问题,而且算力也并不是见不得人、至关重要的战备资源,没有必要做得这么避人耳目。

  或许,或许有一种更加合理的解释。

  天道无常而因果恒定。

  一树摇落千万絮,千万絮成千万林。

  如此强大的算力并不是最重要的点,甚至可能只是魂殿要保护,要隐藏的东西的一个附加品。

  一个接近于天道,接近于万世本源,接近于无穷,接近于毫厘,接近于神的东西。

  魂族借了神的心?

  所以魂族少年阵法师的反扑才如此迅速……

  和之前冥洲城内传来的五蕴之响有没有关系,和他们不能转移走尘哥有没有关系?

  最关键的是。

  头顶金色的屏障中有点点紫色的星芒在飞速穿梭闪烁。

  他们和玄衣的通话在魂族反攻的第一时间就被切断了,风闲没有办法将这里的情况告诉玄衣。

  即便是逆天而为……

  半生飘零,一腔孤勇。

  魂玉身边的一块法阵亮起,传音:“敬风尊者阁下,我是魂族弟子魂玉,冥洲城现只有我一人驻守,此城为我族政略重镇,为此一役常驻人口皆已撤离,装备防御设施在你们的金幕之下都无法使用,现如今此法阵左边已经结集全部算力,突破金幕,为向外求援,而右边的法阵在维护我的基本生命体征,我早已身负重伤,若无法阵支撑,万念休矣,我所能拿出的阻止你救出同伴的最后的法阵,就是我的命,我右边的生命法阵。”

  风闲皱眉,魂族法师身右侧的庞大法阵,末端延伸出数只玉质的细管,从命门大穴接在他的身体里,那法阵防御周密,想攻破还是需要一定精力的。

  远处,几乎是四面八方都传来地面崩塌的轰响,风闲却无奈地笑了一声,如果不是他见过丹塔法核,现在真的要被这魂玉骗过去。

  我们哪有这么强?

  困住已经完全苏醒的“天道之心”,还能废除魂族一座重镇中全部的防御,以至于让他们的法师以自己的生命法阵为最后的壁障。

  这天下谁能做到……

  可是如果我们没有截断他们的防御系统,那为何这位法师要用他的命,毫不作伪地拦在这里?他真的全神魂地沉入与玄衣的斗法,以至于对现在的状况毫不知情,表达都得借用留声阵?

  “魂玉尊者……”风闲看着台上双眼紧闭的瘦弱青年试探性地称呼了一声。

  魂玉紧闭的一双长眉与细目,却随风闲的出声一抖,抖出点紧张胆怯,随即揉开似的展平,硬生生要恢复破绽之前的无悲无喜,风闲一愣,却只犹豫了片刻,突然将数十把羽剑收置身侧,一个回转,迅速向后撤离!

  但那法阵也图穷匕见,从魂玉胸口到他的背后,突然显现出一个巨树状的阴影,法阵中传来一个非常强有力的收缩,紧随一波巨大的灵力震荡。

  那震荡十分纯粹,纯粹到可以和体内的斗气相融,也就是穿透一切防御,以至于十分难防。

  在纯粹的冲击中,几柄风刃无法维持形态直接消散,剩余的青刃振开血污,抵挡下来。

  而那巨树的影子又疯长了一倍,收缩,猛震而来!

  两次攻击之后魂玉的脸色变得十分灰败,几乎是已经超过濒死的边界了。

  风闲这才明白那阴影巨树这一收一放,便是他生命法阵中模拟心脏的泵,他硬是拔掉了支撑自己生命的管子也要将他留下!

  这就是风闲猛然撤身的原因。

  第二次的震荡比第一回还要强,硬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了,但其实精纯的能量对山川草木是无害的,规避的方法就是将神识瞬间藏在自然之物中。

  风闲取了巧,这入眼荒瘠的冥洲城不曾有什么安全的藏神之处,他赌一把,神识在最后一刻被敲得极薄,躲在了他已经被摘星尊者的幻身封印住的神剑斩天凰中。

  他果然没有收到丝毫的伤害,那少年法师也到了极限,接回了法阵心脏,若不是这样他应该就救不回来了。

  风闲趁着魂玉调息的一丝片刻,长风卷起残刃,毫不恋战,撤身便走。

  他是来救玄衣的。

  这位魂玉法师,无论是施计引他前来,还是展露他的重伤和生命法阵,一副很好杀的样子,其实目的昭然若揭,就是将他留在这里。

  那做出抉择就会很简单,与敌人的目的反着来就是了。

  那魂族法师虽然天赋惊人,在维系和丹塔对抗的巨大运算的同时,还能对身边的事做出如此迅速的反应,但还是少年心性、城府稚嫩,明明在有余力的情况下不直接与我对话,只留下了一段声音,甚至在突然点名的时候露出破绽。

  传闻中的八族那虽然个个抱诚守真惟贤惟德,但魂族的孩子也对说谎不擅长嘛?

  不过,且不论他的话中几分真假,现在看来的事实便是,冥洲城虽然真的有硬实力不在丹塔法核之下的能量来源,却确实没有发动对他们反击的任何装置。

  堂堂冥洲,不可能没有,那么其实有种令人难以置信却可能是唯一真相的解释:这里不是冥洲城,所以空无一物,魂族才会将这里做为战场。

  他们的法核深埋于地下,或许真正的魂族重镇,也在地下!

  风闲撤退中,却鬼使神差得又看了一眼魂族法阵借力的那枚法核。

  却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那本如巨瞳一样的法核……

  此刻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本是明亮的烛火,现在更像狰狞的明灯。

  法核是恒久而运动的,怎么会静止?

  风闲大惊,猛然睁眼!

  自己已经半身陷入乌云色的泥潭,四周环绕着符咒缠成的黑色铁锁,正要锁来,他就在法阵的中央!

  是第二次灵力震荡时!

  好手段。

  逼他收起神识,从剑中出来已是幻境。

  风闲微叹一声,在最后的关头,他已然无法动弹,但是心中却微微涌上一丝莫名其妙的庆幸,他永别的预感,玄衣的远离,如果现在是他死在了这里,那玄衣是不是便会安然无恙?

  一道破空剑鸣,如金声玉振。

  渗着血色锈迹的巨剑,从九霄之上,一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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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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