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归来客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万世】(73)迹埋杳霭

73.迹埋杳霭


  小医仙抬手,宁可刚撑起来的这道防御不能维系,也要点住自己肩颈处的一处穴脉。

  封住后,她得一刹喘息,调整将提着的一气缓缓吐出,随之便从喉中喷出一口鲜血,她抹开一看,缓和了些,若非这一封,她这一吐怕是要吐出脏器血块来。

  那虎啸龙吟的一拳随即而来,无人维持的屏障顷刻也撑不住,凌厉醇厚的劲气并不停顿,凶猛地冲杀。

  小医仙别无他法只有硬接,又是一阵剧痛,好在无处不在的风从她背后托了一把,卸下了部分力才不至于交代在这一拳上。

  微土积卑而巍然。

  普通上佳的拳术力可开山裂谷,再上一等可以搬山堆岭,一击地脉起山丘,而积卑拳,竟然可以将造山这样神力累在微尘那么小的一点上,然后攻击出来。

  斗尊之下被打到一拳就是死。

  厄难毒体本身不是防御型的天赋,在敏捷又强横的拳法下,实话实说如果没有风闲一念之间决定留下一同对战,毒天女此夜必然是陨落了。

  摘星被注入第一重毒后,便开始压着小医仙打,事实也确当如此,风闲虽然比她强得多,凭她自己甚至连摘星的影子都摸不到,但是致命的杀招始终在小医仙这里。他们此前的配合打得非常像是小医仙辅助风闲,事实相反,真正的输出是毒天女。

  所以只要小医仙死了,他们就输了。

  他们必须在这里拦下摘星尊者,如果风闲和小医仙两个人都拦不住,萧炎目前实力差距太大,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很难创造奇迹,而不擅长战力的法师玄衣硬碰硬绝无胜算,救出药尘便根本是无从谈起罢。

  小医仙快要到极限了,他们在等待一个机会。

  摘星下一拳紧跟就来,小医仙用尽全力足下一点青锋,侧身一避,顺势手为鹰爪,指尖带着幽深明亮的蓝紫色剧毒向摘星抓去。

  随心而游的敌人是抓不住的,他的身影立刻消失,而后从侧面攻来,速度丝毫不减。

  小医仙那一击砸向地面,那锋利而尖锐的爪子软化为柔软的藤或者根扎进土里,地面荡起一阵风雾,原本散成碎片落一地的,她用于防护的茧壳突然之间爆开并冲天而起!将整一个空地占了个全。

  这是逼逍遥游走位的唯一有效方法。她眉心那个金色的梵文法印又暗淡了几分,若不是这片鬼山头黑色的妖雾,这种极为高速、精密、广域、变化莫测,以一方天地为道场的大阵仗根本撑不起来几次。

  鬼雾还有不到一刻的时间便要散了。

  在许许多多的试探中他们还是发现了逍遥游的一些限制。从一处到另一处之间,不论是时间上还是空间上,斗圣都做不到在这世上凭空消失,逍遥游更像是一种分量上的无穷小,乘上了数量上的无穷大,二者的极限趋近于他位移的距离,这个距离的极限是九丈,也就是说他们必须要构造一个半径九丈的混沌场才可以困住他,而最艰难的是这个场中,每一个精心钩织的陷阱牢笼的时效周期不到半秒,逍遥游最多可以对接近两秒的时间进行分割。他们的混沌陷阱有五次机会,搭建,锁定,绞杀,五个周期内消失的摘星一定会出现,五次精密的计算但凡有一个多余的空隙,耗费巨大灵能搭建的混沌场又付之东流。

  他们的战斗进行到现在,风闲和小医仙或多或少都负了些伤,显露出一定程度的疲惫之态,摘星的状态比他们要好得多,逍遥游的发动就是心念的一转,似游鱼甩尾一样自然,而他们要抓住这只鱼儿,须得抽干池中水。

  不是没有尝试凭速度去捉,这两秒内逍遥游可以微化为多少份,风闲不知道,他用尽全力,趁仙仙拖住敌人的时候,将全部的意识淬炼成一柄极轻极薄的刃,试图滑入时间的缝隙,不出所料未能成功,他的刃之于那隙好比山峰之于石隙,渔网之于沙砾一般硕然,又谈何捕捉。

  小医仙抬手,凝空抓握,毒风劈向侧面的敌人,敌人消失。第一个身位出现,又转瞬即逝,摘星并没有立刻现身在那处,他在等待。

  半秒一过,进入下一个周期,第二个身位。

  从第一重毒打入他的身体开始,摘星就变得愈发谨慎起来,对于小医仙的一切动作都保留最大限度的警惕,这说明两件事,第一他已经看出来两人实力的大概。第二,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确信髓骸之玉的第二重毒是什么形态。

  第三个周期……

  摘星仍在蛰伏,在狂乱无序混沌莫测的空间内,猎物与狩猎者同样无时无刻不在转化,摘星隐匿身迹于无穷之中,他盯着场中,如狼如鹰,无声无息地等候一个破绽。

  第四个。

  浩大的运算如同奔涌的江流,带着无法停止的惯性卷着织网者的思维往下一刻的无数解中前进。似乎与本能无异,她全部的精神都在运算,没有丝毫空暇容她再思考别物,但,当她有了自己无法停止运算这个瞬间意识的本身,就是停下了一小部分用于布阵的运算。

  小医仙只觉胸腹一阵钝痛,伤势不容乐观,她无奈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终究是,出现了计算外的空隙。

  没有成体系的精妙算法,亦无大衍之中万定禅心,行阵法之事还是有些勉强的呀。小医仙咬了咬嘴唇,幸好还有一手,屡试不爽的……

  摘星从混沌场中的某处一闪。

  小医仙立刻撤下用于构建第五个周期的斗气,将整个场中所有的毒刃拉长化为丝线,如毒蛛吐网,向自己爆射而来。

  她的反应很快,且赌对了。

  屡试不爽的以身诱敌。

  摘星在一瞬间发动了第二次逍遥游,随后剧毒的大网缠到了他。

  白色的流焰。

  肃杀尖锐的凤鸣响起。

  十八枚流淌着炫目的白色火光的羽刃无声无息地漂杀而至,如同奔驰于广阔冰原上的寂静流星。

  风闲同药尘在埋藏异火的荒野冰原修炼,那是他们共度的青春中精彩绝伦又寂寞如雪的八年。

  他们吞冰沫卧冻土,也永远地失去了那位温柔的姑娘。无依无靠的少年们只能选择以比这残酷的世界更残酷的速度成长起来,药尘带走了骨灵冷火,风闲也是那时从荒原的万里狂风中领悟了剑心。

  流焰白羽。

  他的白色风刃本没有名,这四字是后来江湖客们的称呼,第一眼见到刃口流淌的白光,所有人都会以为是风刃出斩的一瞬间与空气擦出的焰火,可它与骨灵冷火恰恰相反,骨灵冷火似冰实火,流焰白羽似火实冰。

  它是滴血成冰的荒原上淬炼出的凛冽剑意。

  白色的光是被纯粹的剑意斩碎的空间,飘散前最后的叹息。

  最前端的那一刃无声无息地切入了摘星肩上的肌肉,如果没有合水拳法的话,仅凭借这一刃,便可向下滑,绞入他的左胸。

  如果没有合水拳。

  瞬间喷涌出的,碧蓝如洗的蓝色拳劲,嗡一声包裹住那片斩出薄薄血雾的白色羽刃,紧接着,像是有巨大引力一般,将剩余的羽刃全部拉扯过来。

  刀刃偏离了轨道,冷汗从小医仙苍白的下巴上滑落,她的小臂被摘星握在手中,已然断裂,白骨刺出,痛得要晕厥。

  风闲借由合水这一合之力,将风刃凝聚为一柄巨大的白刃,横扫着,带着狂乱无比的飓风,劈砍而下!

  合水。

  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

  巨大的,足以开天辟地的白色刀刃骤然,于一拳之倏间,被打散了。

  是崩散。

  大风骤息,大江横截,顶天立地之间空荡荡的戛然而止。

  消失。

  不见了。

  风闲愣住。

  摘星拎着小医仙的手臂,痛晕过去的姑娘靠着惊人的毅力,只在脑袋一垂一仰之中便恢复意识,摘星见她醒过来能支撑自己的身体不从高空坠落便慢慢松开她。

  他问风闲:“万剑阁的铁剑尊者曾受我族剑圣传业,他的剑仅是被指点一二便可横扫六合,但可惜当时机缘未至,鎽琼君没有应允他拜入门下,你的剑同样不似出于名门大派,我想同样是需要圣人指点,才不枉费皎皎璞玉,我与鎽琼君也有千百年的交情了,我实在是喜欢你小子,老夫愿当你的推荐人。”

  风闲眨眼,冥想刚才交锋刹那,能量的起与衰。

  “太晚了摘星老爷子,”他随后冲上近前,收剑挥拳痛击而下:“你这话若是早一百年说,我风某人定会绞尽脑汁好生组织一番说辞,来婉言谢绝的!”

  摘星弓步棚臂转分手,一个简单漂亮的揽雀尾,接下风闲这一拳,紧接翻手一掌,水蓝色的斗气击在他胸前。

  这不甚见分量的一掌,却如猛浪拍崖,风闲四肢百骸中的斗气,像千堆雪浪般卷落退散。

  也是,风本来就是世间最易散的东西之一了。

  合水。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聚似高耸入云之天山,落为栖泽盘梦之平川。

  小医仙见他居然用胸膛心脏去试招,秋水一样的眼眸突然瞪大,从中滑出一行清泪,她咳血道:“风叔,万不可,硬碰,你的风法被克制得太厉害了……”

  摘星笑了笑道:“小丫头,倒是你说得不准确了,不是风法被克制得厉害,而是乘物游心克一切。”

  是呀,天与地卑,山与泽平。

  本就是,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

  风闲闭目勾唇,原来这就是贴于法则的一念之间。本就是动静无常,借化为聚散随心,反复用风感受的就是这个。

  他起身,擦了擦额角上滚落的血珠,目光如幽明深涧,一字一句道:“阿仙,我还可以继续。”

  风闲举起手臂,反手于面前凝空握住,骤然于手中闪耀起冰冷流动的白光,他缓缓移动手臂,像是宇宙破开了一个口,有无穷而未明的狂风倒灌进来。

  他于之中抽出了一柄耀眼的剑。

  这是最后一剑了。

  风闲持剑而来,如同白昼一样的剑迎上蔚蓝色的拳,天地一震,剑气随之被一冲而散,但是,那附着在白色剑刃上的凛冽剑意,在蔚蓝色的拳浪冲击后慢慢显露出来,就像沉沙折戟,白铁未销!

  摘星未料,手臂被斩出了长长一道血口。他甩开血水,道:“你的天赋好到令我惊讶,那些自诩天才的人或许百年都不能摸到心道的入口,而你只看了两眼,便将心剑凝聚了出来,若有天下第一的剑圣为你淬炼剑意,磨砻剑心,再过二十年,谓不可限量。”

  “不来。”风闲指尖于剑上一弹。

  摘星说:“难道变强不算是你的道?”

  风闲微笑:“只变强不是,太俗。”

  摘星也笑道:“和那群武痴果然不一样,还是和我更像一些。厄难毒体的小姑娘,我魂族自先祖功法皆多阴敛克己,千古积累的传承,对厄难毒体这种至阴至毒的天赋也是大有裨益,真不随我入魂殿?”

  小医仙与风闲交流了一下眼神,于是风闲朗声道:“千真万确。”

  “不过。”风闲压低语气:“如若在你们手里成为天下第一再闹魂族个天翻地覆,不失为乐事一桩,怪我没有弑师的天赋,哪像你们的得意门徒,自己狗肺狼心也就算了,还教唆小孩欺师灭祖。”

  摘星闻言,叹息道:“老乞丐后悔莫及,当初只埋头耕耘那一亩三分地,若是抬头看看这天下英豪少年,也不至如此青黄不接,枉死无数天才。”

  风闲笑了:“老爷子这言下之意,难道魂族当年的杀孽,是非造不可?可笑,不过是四处劫掠,我人才辈出星陨阁不该绝,那无人出头的别门别派就该绝?”

  摘星闻言,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回答,乱发之下的眼神坚定而落寞。

  蔚蓝色的拳法再一次流动起来。

  风闲凝视着手中的长剑,他的衣袂于狂风中猎猎作响,他从心脏到指尖每一毫每一厘,都充斥着饱满的斗气,这是久违的,全力以赴!

  风闲也挥剑,是破风凌云的剑。

  摘星以一敌二,便先要取毒女的命来。镜面护盾碎裂,落在狼藉一片的地上,在月下反射着蓝紫色的光,小医仙明白风闲对她说的那个继续是什么意思。

  驱狼逐虎,逼入陷阱!

  那白色的剑疾速地挥斩,震荡开汹涌的层层风,在鼓噪,像是天空领主的怒吼,摘星在避让。

  只于这一瞬之间!小医仙双手结印,向斜空里一指,从指尖放出一道蓝紫色的光芒。

  光芒射到散落于地上的,镜面一样通透明亮的茧壳上,凝聚,加强,反射!

  一地破碎的盾,是精心布置下的阵,一瞬间无数次的反射,最后的光,那细细一束强到无法直视,射穿了摘星的肩膀。

  那雄浑的一拳落在小医仙的身上,小医仙彻底昏死过去。

  时辰已至,漆黑的鬼雾散开。

  风闲挥动狂风,往上一刺,揽手夺下小医仙,他搂着浑身是血的小姑娘,低眉默默想道,辛苦了。

  他抬头,将剑端指向敌人,冷面沉声道:“你已经输了,我们如此大费周章,只是在强化你流血才会中招的意识,第三毒,其实防卫第三毒很简单,以你的实力本必然不会中毒,看到着漫山遍野的雾了么……”

  第一重毒如石,第二重如光,第三重如雾。

  摘星笑了笑:“所以,并不是从伤口进入,而是进入体内就可以?只要不加防备,呼吸便会中这第三重毒?”

  “是的。”风闲横剑凝眉冷笑道:“最后的时间不用来看看星星月亮?天就快亮了。”

  五息之内,必死无疑。

  他只要抵挡最后的五息就结束了。

  阿尘说,你的剑破万里冰封出,清冷孤绝至极,借此苦寒凄静剑来,怕终将还彼寂寥孑然身去。

  那时,生离死别的悲苦被韩姑娘潇洒清淡地一抹了之,她温柔而残酷地让阿尘这辈子忘却韩珊珊此人,那一刻风闲根本不敢直视药尘关切他的眼睛,他怕他眼中诀别与悔恨的悲凉会污染了阿尘那一双被小心保护的炽热暖阳。

  他重重地拍了拍少年药尘的肩,轻声道:“别担心,别担心阿尘,我的剑本为守护而生,怎么会孤绝呢,别担心我这就让它们热闹起来,变成小鸟……”

  摘星像是把奔腾的山川汇聚在拳上,于他的臂膀上爆裂出群星一般闪烁的光,这是最强的一击。

  只要挡下,就好了!来,他的剑合成了一束令人无法直视的光,如同冰原之上的天光!

  这是他真正的剑,以生命为烛,斩世间万物,无坚不摧所向无前的斩天凰。

  斩断便是剑的意志,每一次出鞘都是为了摧毁。

  摧毁!摧毁!一把绝世之剑本该干净利落地斩一切来者!

  剑尖所指,分崩离析。

  极强的两种力量终究是撞在了一起。霎时间迸发出蒸腾而上的气,带着浓郁的血色,像是惨淡的浓云。

  三毒之下,溶血化骨,会死得极为凄惨。

  但是,滚滚浓烟之下,那个人影并没有融化,甚至仍然站立,矫健而散淡。

  “问杀孽,好。”摘星的声音从中传来,“魂族从来都是在生死的边界上游走,一直在求索生杀的意义为何,为什么而存在。”

  “如果很短的时间内,比如五百年后,天道崩坏,所有人都得死,但你可以选择在混乱下维持秩序,符合自身的利益,也保护绝大多数弱者,你会将先死去的人定义为杀孽吗。”他衣衫褴褛地走到风闲的面前,风闲那一剑燃烧了三十年的寿岁,身体如同冰一样冷,陷入了保护机制,他连一口斗气都聚不起来,然而摘星却如同新生一般,所有的状态都如同战前,只是整个掉了一段,成为斗宗。

  不过那有有什么关系呢,现在即使来一个斗王,都可以轻松地解决早是强弩之末的他们。

  风闲擦去姑娘脸上的血污,他并不回答。

  “但是事情远比这复杂得多,人总是会为其天真与自大付出代价的,还是敬畏些得好,就如同你的斩天凰,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你的最后一剑是以生命交易,轻浮,老夫并不喜欢。”摘星指尖汇气,往风闲眉心一点,可是风闲浑身冷到麻木,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视线又被流下的血糊了一片。“你得想清楚你的生命值得用什么来交易,以后不要再用了。”

  风闲垂眸微笑,无奈又平静:“前辈说笑了,我想,怕是没有以后了。”

  摘星也道可惜,叹曰本是骨重神寒天庙器。

  风闲艰难地抬手,摸到眉间的魂印,他的最后一剑从魂骨中被封印住了,他尽力稳住颤抖的手,悄然打开通讯法阵,问道:“我最后一个问题,求您解惑,先生是怎么从三毒之下活下来的。”

  城中的封印闭塞了所有一般的通讯阵法,他们之间联络的机会只有宝贵的几次,风闲想把摘星的信息全部传出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他微微垂眼,只能看后来者的了。

  “我嘛,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摘星摇头道:“不过是拒绝了天赐的千年叱咤,永世不为斗圣,换得每一阶阳寿终了的时间,我已经眼看着魂族于绝处抗争无数年岁,我恐怕是非见到人定胜天的那一日不能安心合眼,只得化一身绝学为此春生之术,更多一些时间呵护后辈,更多一些可能亲眼见证属于人的大胜利。”

————

  漆黑的城内悄无声息,但是纵横交错的街道每一处都被画上了阵法的纹路,冥洲城并不是一个聚集性都市,更像是一个建立起来的要塞,它的街巷没有那么多,但不仅住民已经撤出,连守军也不见一个。

  不过这也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夜袭的人是三位斗尊一位斗宗巅峰,魂殿没有必要堆叠人海,况且人海多用于列阵,这种粗浅经济的法阵在天下第一禅宗高人面前完全不够看。

  可惜了。魂玉默默地想道,这么精彩的交流会没喊上师弟师妹来围观,简直是浪费。

  勉强算是交流会吧。小光头点头进行自我肯定,毕竟我也是和这位佛法教科书追逐到了第一百二十四层。

  画在整个城市中的阵法是两个人的角逐,每一笔都是隐匿、埋伏、刺探与绝杀。

  当有限的区域内画满之后,便会往下层去,在一个有限的面内写满,便会层层叠叠地往下层印去,最终成为一块高度集成的阵法系统。

  理论上可以无限往下,所以魂玉给它搞了个名字,叫是男人就下一千层,虽然他和尧哥对弈角逐只下到一百零八。而强劲的对手就是用来突破自我的镜子,他已经挑战了原来的极限,而且新的极限就快来了。

  魂玉摇着脑袋想,到一百二十八,他在法阵上的厮杀已经没有胜算了,虽然有些不讲武德,但是对付顶级大法师,他要是未能完成任务,那可真要被收拾成小乌龟王八蛋了。

  玄衣掌中有一八角玲珑塔,塔内旋转金色宝相花,花瓣尖端编制出的法阵纹路在不停地印于地上,玲珑的花芯渐渐有些忽明忽暗,她的状态也不全如魂族的小天才所想地那么从容,当他们将第一层画满整个城市的时候,她确实惊叹于魂族少年天赋的精彩绝伦。

  不过她有些不解为何要将城市框定起来。

  她微微吐出了一息,法阵已经画到了一百二十七层,而且魂族少年的精神力已经追不上她的速度了。

  险胜也是胜呀,她全力凝神,于下一层中将魂族少年的部署摧毁地一干二净!

  魂玉于暗处心神大震,吐出一口殷红鲜血,只觉眼冒金星,内海如同岩浆翻涌,强忍着,结出一印。

  城内某处法阵被启用。

  玄衣苍兰色的瞳孔猛然放大,是拨云撩月的杀气,骤然于耳边炸开!

  玄衣堪堪抬起法杖一挡,侧眸一看,是方才一直于暗处隐匿身形的魂尧。

  看来是一打二了,玄衣可以确定刚才的破阵对画阵者造成的损伤其实非常可观,起码要小半个时辰才能勉强恢复,所以画阵的另有他人吗。

  玄衣捏决闪身后退,将法杖锵一声拄在地上,稳住身形,只刚刚这一下,她的虎口便被震破,血沿着象牙白的杖身往下淌。

  她打量这提着遮云偃月刀的魂族少年,若是一打二,那为何刚才于阵法上相斗的时候他不出手?

  他的刀划过来,无声无息就像天上遥远的月与云。

  她觉得整个阵法有些许违和之处,倒置,或者逆转,暂时说不出来。

  玄衣信手一握,金色法光大放,如一道盘旋的游云附于身边,法阵依形而动,一霎时虎踞龙盘!

  她将垂满宝珞的法杖留在中央,此刻手中握着丈八佛棍,棍上刻满了法印,以至于一看整个棍子都在发光,她注视着敌人,缓缓将单掌平与胸前,这是开战前的行礼。

  六合齐天,无量光明。

  万能的阵法师可能不善于近战,但却不可能不会近战。

  武器被刻上了精妙的功法,在阵法师的手里,如同在功法祖师的手里!

  她挑棍,缠住劈来的刀,挥身甩开,回转向下横扫,魂尧轻盈一跃,玄衣却支棍将身体向上弹起,一脚踢中了魂尧。

  魂族少年落下后稳住身形,他的刀银光一闪,又是攻来。

  魂族少主的刀不狠也不快,如月如云,清澈连绵,内含其气,外含其形,还虚合道,神气相含。

  玄衣有些许不解,这真的是杀人的刀法吗?真的不是给老太太修身养性练练精气神的吗?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相交,银白的刃在棍身上划过,擦出迸溅的金火。

  她的眼睛看到了,火花燃起,飞散,熄灭,这是一个寂静的瞬间。

  是……

  禅宗高僧的万象真眼于无数的线中看到了几个字。

  摩诃萨埵婆耶(大觉有情)。

  什么意思?

  玄衣谨慎地后撤了些,但紧接着,她的棍在一个她能感知的空间内,折断扭曲,几秒钟就毁坏了彻底。

  于肉眼见,那棍子甚至连法阵的金光都不曾暗淡,但玄衣知道,它已经不能用了。

  她看到的后半句。

  萨皤啰罚曳(一切尊)。

  她没有时间思考,将法棍向前一砸,紧接着取出第二把刻满咒法的武器,是一对日月风火圈。

  刚才还力拔千钧坚不可摧的金钢棍,如同迎风而解的落叶,什么都挡不住。

  她迎着水银一样的刀口,柔韧的腰身一转,月轮招架,日轮从背后反手扔出。

  火轮回旋,横劈着转入魂尧的背脊。

  冰蓝色的月轮同样撑不住几秒。连绵清澈的刀捅入了玄衣的身体。

  这是一个联通的状态。

  禅宗大法师于混乱无比的线中看出了一些头绪。

  如果敌方法师同样不适合近战,如果同样选择将预设的法纹刻入武器,如果眼前的刀就是他的武器,那么法阵中倒置的违和之处就可以解释了。

  玄衣缓缓弯腰,将带血的指尖艰难地触及地面,画上断断续续的几笔,将血融入法阵。

  她找到了最本源的那一段。

  并不是魂尧支撑了法阵,也不是她在以一敌二,而是法阵支撑了魂尧。

  眼前的“魂尧”就是具象化的咒法武器,所以在阵上追逐下到一百多层的时候魂尧并不发动,是因为运算的上限……

  真的,到上限了吗?

  她可以一边与魂族阵法师追逐一边维系队伍中另三人的各项增益,所以魂族的阵法师,真的到他的运算上限了吗?

  她没有这个信心。

  玄衣用更多的血,全力分析。

  法阵画城为边。

  不对!这是为了骗过她的假象!整个法阵更大!更大!魂尧这样法力的凝聚点不止一个,这居然是双核的阵,在城外,还有一个更大的……

  可以模拟本体一切能力,甚至思维,语言,更强大的凝聚体,在城外!

  是那个,“摘星”。

  原来,阵法后的魂族阵法师,在以一敌三。

  那么真正的敌人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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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更写手实锤了,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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