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归来客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万世】(72)花风破萍

(72)花风破萍

  林外不远,便可见冥洲城的城门。

  石桥飞架于门前一道绕城的河流上,那河流呈现云般的苍白色,比流云要厚重阴沉凄清冷寂得多,乍一看,好似要横断阴阳。

  冥洲城外的河名曰闲邪,意指提防邪祟不使进入,城内是他们最大的灵魂存储仓库

  萧炎与玄衣从石桥上过,前方的城门是洞开的,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萧炎从苍白的河水上收回目光,他们之间没有太多的交流。

  我们大约是情敌吧,萧炎这么想道。继而又觉得自己狗狗祟祟,自嘲了半下。

  玄衣看到萧炎望向河底的目光,向他轻声嘱咐道:“小心,简直是请君入瓮。”

  他身上的护盾咒被点亮。

  啊,她总是这样温柔慈爱,习惯性地给出她的照拂。

  此河世间只有三者可以过,魂魄,魂族,和被魂族特许之人。

  就如同洞开的大门一样,他们被邀请了,也不难想象接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确实是请君入瓮。

  在他们踏入城内的第一步,地面上奇异的纹路从他们的足迹处被点亮,无数信号顺着早就绘制好的纹路四面八方传导开。

  霎时!城门下宽阔的广场上空传来闷雷一样的响声,如有山崩地裂之势,响后却诡异地久久不闻后音,仿佛在毁灭的同时被静止了。

  萧炎凝神一探,探出了一个不得了的情状。

  气分阴阳,阴者山川云气内敛凝聚引而不发,阳者日出万物普照光明肆意挥洒,此一拢一化阴阳相错,变由之生。

  他们进了一个迷阵中。萧炎从玄衣举起法杖的动作看出来。

  所以这应该是一个强行分割开阴阳之气的迷阵,当一气分阴阳之后便从法则上不会流动,无法穿过,同样也无法打碎。

  他们被某种隔阂限制住了,这种限制有三个明显的特征。完全透明,不可见不可闻不可感,但确实存在,此一为空,分阴阳二者此为气,不可逾越此三为墙,所以它有个通俗的叫法叫“空气墙”。

  萧炎啧啧感慨道:“这法阵是什么来头,竟然可以改写气理的法则……”

  玄衣拧着一双秀眉:“或阴或阳,双阳进位,这二元进制,是魂族阵法学派宗师的手笔了。”

  萧炎不敢大意,放出全部精神之力去探。

  “眼下这个阵,它的法字节并不多,我测算了一下只有一个,一个节分八个位,一个位或阴或阳,也就是二百五十六种解,此阵法至朴至真,我一时间无法寻找它的破阵之点,且先按照它的法则来行,我再测算测算,我总觉得有些怪异。”玄衣说道。

  萧炎的全部精神之力已经覆盖在这个阵上,他听完玄衣的解释心下了然,握拳道:“二百多种解,我现在的灵魂力跑完大约需要五分钟,玄姨您也要小心,我们都不知道跑完后会发生什么,既然对方把法阵学放到明面上了,约莫就是冲您来的。”

  玄衣点头,她将法杖钉入地下,萧炎的精神之力在法阵搭建的空气墙中飞快地游走,而她从法杖末端放出去的无数缕金色的光贴上法阵运行的纹路,四散开来。

  破阵需阵眼。

  为实现一个功能,法阵会有很多模块,多数运行的时候会进行自我侦查和纠错,所以光是用这个法阵的语言随意输入一些乱码是不会成功破阵的,通常的阵眼是指将一堆实现各种不同功能的模块串起来的那个主法阵,只要破坏掉它,整个法阵大概率就不会运行下去。

  但这只是法阵学经过多年的发展留下的适合传播的一个方法,真正的眼,不会留下一丁点概率让你还能运行,那就是断掉驱动。

  萧炎跑出了解,用时四分三十秒。

  紧接着法阵碎裂,露出了下面的一层。

  情理之中,他们落入了第二层法阵,这层依旧是空气墙的把戏,九位,五百一十二重解。

  “继续吗。”萧炎向玄衣请示。

  玄衣点头,杖上的法铃射出炫目的白光,周围的璎珞旋转出一个精巧的扇面,为过热运转的法杖提供冷却,她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破解。

  萧炎刚把灵魂之力放进去,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那一扇扇阴阳门他的灵魂之力无法穿过了。

  这个法阵快速分析并反制了他的灵魂之力,在第二层中搞了一个禁止通行出来。

  萧炎恨得牙痒痒,不过这还不是绝境,他将挥散出去的所有灵魂力量都包裹上炽热的青色火焰,强行烧穿了这层限制。

  他努力跑了起来,这次的解数是上次的两倍。

  在九分钟的时候,整个法阵突然诡异地扭曲了起来。

  萧炎愣了一下,这代表,这道题自己换掉了答案,他之前的进程全部白费。第一层他跑了四分三十秒,是他状态最好时候的成绩,而现在障碍跑两倍全长,要和他状态最好的自己赛跑才可以得到答案。

  萧炎一言不发双手结印,盘地而坐,再跑一次这九分钟。

  他成功了,然而碎裂掉的下一层,是十位阴阳门,又扩了一倍,而且用过的青莲火也失去了穿门的能力。

  萧炎换上了无色的心炎,好在他留了一手。

  可是这么下去他手上的异火再怎么排列组合,也是有限的,他的灵魂之力同样是有限的。

  他跑不了多远。

  这时,玄衣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红发的女人苍兰一样眼眸温柔地看向萧炎:“小炎辛苦了,我找到阵眼了。”

  驱动法阵是给整个法阵系统提供能源的部分,一些低级的小型法阵供能可能会是一些灵石,而如果是门派的封山大阵,发动的时候除了要一堆本门弟子结阵供能不说,还要借门派仙山的灵气。然而眼下这个精准无比的法阵,它的驱动部分连接的应该是施法者本人! 

  玄衣指尖点出一道金光,如利剑一样斩向法阵中微不足道的一点。然后,法阵幽蓝色的微光渐渐暗淡,只在三秒之内便归于沉寂,法阵的能源,被截断了。

  他们骤然从那个幽暗昏惑的空间里出来,入眼只见是冥洲城内空荡荡的景象。

  拦路者站在巷口,身形挺拔修长,面容清俊孤绝,若山风江雨披拂,拄银辉偃月刀而立,头戴血色金蕊的摩诃曼珠沙华。

  那艳而哀伤的花细细软软地附在他的鬓边,有春风压雨入寒江的寂寥。

  魂族,公子尧。

  玄衣对萧炎说,你往前走吧。

  萧炎向玄衣深深地作了一揖,轻声道:“谢谢玄姨。”

  说罢,他便向城中央的那个宫殿冲去。

  玄衣法师是天下法学第一宗派禅宗当今的第一高手,与她交手是提升自我的不可多得的机会,绝不可以轻敌,小心应对。

  此前备战之时,摘星是这么对魂玉嘱咐的。

  魂玉坐在一堆复杂无比的法阵当中,他通过其中一阵传来的画面看着那个温婉俊秀的红发法师,摸了一把小光头,自言自语地笑道:“我倒像个深山里的真和尚。”

  他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他确实有些兴奋,还带些紧张,像是闭关自学多年的学生有朝一日上考场,虽然大概明白自己可能学得还不错,可直面地狱模式考评说不忐忑那是假的。

  何况这阴阳气墙阵他研发了起码三时辰,设想中至少该困他们到第五层,而玄衣法师只用了他预设中的一小一小半时间,就给他法阵能源线路给点掉了。

  别的不谈,光是算力来说,这位法师强得可怕。

  我来会一会。小光头咬了咬嘴唇,眼神锐利了起来。

  萧炎身法一动,只留一残影,便离开了他们对阵的范围,魂尧并不阻拦,他提刀挥动,画在地上那个已被破解的法阵随风化去,灵能残留在细小的砂上,在风中散出悠悠的光,而后消失不见。

  敌人越来越多,越发不能再耽搁了,萧炎收拾了一下心绪,独自向关押药尊者的宫殿疾驰,他必须得好好珍惜风叔玄姨和仙仙共同争取的机会。

  他进宫门之前,只见背后的天空闪过强烈的白光,他回头望了一下,在城外。

  破风,穿云,掠如火。

  这是斩凤仙的最强形态,流焰白羽。

  风师叔也陷入了不得不使出全力的鏖战。

  萧炎咬牙,闯进了漆黑的深殿之中。

  他沿着记忆中的路用最快的速度前进,昏暗的一切似梦似幻似曾相识,他终于,来到了这片深渊最深处的噩梦。

  是肃杀萧萧的空野,是鬼影幢幢的丛林。

  药尘。

  他是黑暗中摇曳的一点焰火,是未烬的余灰。

  萧炎居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泣不成声,或者怒不可遏。

  甚至他第一眼就冷静地发觉了眼前的这个灵魂并不完整。

  药尊者保持了沉睡前完整的姿态,苍白,脆弱,瘦骨嶙峋,伤痕累累,精疲力竭,他的面庞柔和,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在敌营囚笼之中,并无依靠,孤独到甚至没有消息,却依旧怀抱着希望直到他无法坚持的最后一刻。

  他是那么地,那么地信任他的挚友们,信任他的小徒儿。

  萧炎有一些失控,他所认知的自己是更情绪化的,愤怒,悲怆,仇恨,哪怕仅仅是此时此刻于光影中重逢的喜悦。

  没有。

  他清醒异常。

  萧炎凝望着他,他被黑色的铁链层层禁锢,是被夜幕狙击的孤雁,是污塘中的莲,他的双臂被拉展开,破碎的衣袖下的臂膀肌肉呈现可怖的半透明,可以看到从指骨到臂骨,它们都已经被乌黑的魂毒染透。

  魂骨坏了,这是什么,是药尊者从此再也无法炼药。

  萧炎异常冷静,也或是无法分辨的彻底癫狂,他不知道。他的血冰冷而沸腾,像是怒吼着的雪崩化为猛兽在咆哮。

  一种狂躁到令人恐惧的巨大情绪在他的心底疯长,而他的内心无限空旷,没有边际,那么多那么满的怒与疯依然填不满,那无边无际的,是空阔,是寂静。

  是从心肝肺腑之中血淋淋地渗出真诚恳切的一句——

  今生今世,不共戴天。

  他动了,他发觉自己是扑上前去的,扑向牢不可破的巨网中的饵,恍惚之间在收敛起师尊的魂骸时似乎是磕了头,又或者是没磕,因为他清醒的灵魂之力一下子锁定了敌人。

  从他背后,缓缓走过来的那个高瘦阴郁的男人,他手中握着一柄斗气所化的黑色细剑。

  萧炎将温热的戒指挂回颈间妥帖收好,转身笑道:“慕师伯,魂族冥洲城,晚辈这便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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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啥好说的的,就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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